“个人既顺应群体,亦对抗群体。
群体既孕育个人,亦吞噬个人。”
因疫情而起的行动管制令,使得大部分人一夕之间得学着适应宅在家的生活。在户外畅快呼吸、肆无忌惮四处溜达的日子不再有了,才令人们意识到自由是多么的可贵。自由,一个无形的概念,却紧紧地联系着个人和群体,每一步前进和退让,都是在某种程度上渡让出自由。
出身于澳洲塔斯马尼亚大学当代艺术系的刘素汝,艺术创作向来具有震慑性质的视觉效果。她以女性内衣创作的软雕塑,除了在本地艺术圈里广为人知的鲨鱼造型之外,更有以内衣满满地包覆日常用品如家具、汽车、三轮车等。这些作品借着我们文化当中向来难以启齿的视觉符号,去挑战大众对于禁忌话题的刻板印象,并且重新思考女性的社会定位是否过于理所当然,进一步探讨女性社会角色重塑的可能性。
刘素汝于今年的个展题为“人从众𠈌”。𠈌,音同虞,意指忧虑。这一次,刘素汝把聚焦转向一个更广泛、更共通的主题 — 自由、个人与群体。虽然这一系列创作久在这波疫情之前就已经设定和启动,然而,把这些作品的叙事脉络放入被疫情打乱的生活框架来诠释,不止出奇地容易理解,也贴切得令人感伤。
为了保障大部分人的生存条件,群体给个人孕育了条件,也给个人制定框架。个人终其一生面临各种抉择,可是但凡选择,简而言之不过是二元的角力 — 唯心或唯物?左或右?去或不去?做或不做?刘素汝此次发表的作品中,有互动式的如“存在的自由”、“存在主义者和他的朋友们”、“自由之诮”,均有以亚克力彩模糊掉的人脸,下方有两条绳索,观者可以轻轻拉扯绳索,人脸即可如扯线公仔一般左右摆动,创作者以此表态,那如梦朦胧的众人、那唯我独醒的眼神,一旦被框架所包围,便再也逃不出被外力主导的摇摆。“自由之诮”的六件人脸作品,更以金字塔叠式排列,充分暗示了人们奋力往上爬,或有成功之时,却无法逃脱阶级游戏的诅咒。如若个人的命运果真被群体牵动,难以逃脱,所谓自由,是否只是痴人说梦?
刘素汝的另一件作品,“他们信仰的或着你信仰的,而真相却不在任何一边”,以卫星圆盘改造,上方拼贴着人脸和镜子碎片,值得一提的是,此系列作品所采用的人脸,皆是从纸本媒体上采录下来的,经刘素汝的层层转印、刷白、重描轮廓之后,成为了她的作品上呈现的样子,无名无姓,似曾相识,令人联想到个体的本质也许什么都不是,而媒体塑造的形象和各种言论,才导致资讯接收者心中产生了各种看法。观者于镜子碎片中看见的自己和周遭环境,正正是一个缩影,反映出环境和自我的条件决定了自己如何看待媒体资讯、从而选定了“自己的立场”。此处更深刻的灵魂拷问是:你所以为的“自己的立场”,是你的吗?抑或是为他人所暗中引导的?这世界存在着完全原创的立场吗?你可有决定自己想法的自由?
“世界某处总有人因你所为莫名影响”则是以三十支玻璃试管展示着刘素汝手捏的陶土人头。创作者以上帝视角,想象着、安排着众人的命运。且慢—你我存于世上,莫不是掌权得势之人所作所为之下的实验品吗?制度和政策,无论好坏,只也许是一场场的社会实验,听着残忍冷血,不过仔细想想,多少独特的个人,不就如同一颗颗棋子,得葬身于一场场身不由己的对战,或者是被牺牲在制度的缺陷、有限社会资源的无奈缺口中。因为医疗资源不足而被牺牲的病人、因为不公制度而不能如愿升学的孩子、因为政局动荡铤而走险的难民,人人都只是鲜规之兽,若有自由走自己的路,该是多大的奢侈。而你我这恒河一沙,有什么能耐抵挡这浩浩荡荡的世界潮流?
如同萨特所言“他人即是地狱”,个人或有选择的自由,却不能逃避之后的责任,因为每个人的自由都可能影响他人的自由。听着也许令人黯然,不过也许刘素汝已经在作品中埋下了答案 — 那些被洗白的木讷脸孔,是否在静静地诉说着,随波逐流的真理,即是把感受的机制拆卸,只求存、无需活?
Sophia Shung
Director, Suma Orientali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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